嘉言

坐船去某3,CindyZisu

[往事衍生]暮死朝生 1 (徐伯钧×朱玉桂)

一辆赛克庞克车静静地驶在南京路上,车上坐着一个身着藕荷色香云纱旗袍的女子。那女人面色白净,精致的无框眼镜架在她高高的鼻梁上,为她那原本就清冷的眼睛里更添了几分禁欲的色彩。

但是她翻来覆去交叠的手,却暴露了她此时此刻的烦躁不安。

她就是富康钱庄的实际掌权人朱玉桂,因着她丈夫姓沈,所以道上都叫她沈太太。

这烦躁的源头还要从她为儿子沈岩娶妻说起,儿媳何俊兰原本有个相好叫谢家树,因为何俊兰嫁进沈家和沈家结了仇。

那谢家树如今进了风头正劲的汇丰银行,千方百计地同她家的富康钱庄作对。

那银行有着青红帮的背景,借着帮派势力数次到她的钱庄闹事,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商业竞争了。

所以她必须得找个靠山,整个上海都是青红帮的地界,她只能求助于驻守此地的军阀,徐伯钧。

朱玉桂此行的目的地,就是位于这上海法租界内的徐公馆。

 

执勤的兵士为她开了车门,但没等她进门,就遭到了徐督军副官徐远的阻止。

“督军近日军务繁忙,恐怕没空见沈太太。”

“这是先头警察署给的引荐信。”

“这……督军说了,眼下他真的不方便。”

“那就只能请长官代劳,把这薄礼……”没等她掏出东西,就被院中人的呼唤打断了。

“夫人?”那院子里站着一个微胖的中年人,看见他们在门口就小步跑了过来。那中年人穿着旧式马褂,但衣料考究,绝非普通人。

那中年人眼中的打量与惊异,让朱玉桂有点不太舒服。

“东林叔,你们认识?”年轻副官疑惑地看了中年人一眼。

那中年人看着她思忖了良久,脸上突然挂上了异常热情的笑容,“啊!您就是沈太太?抱歉抱歉,这是个误会。您好,先自我介绍下,我是徐府的管家刘东林。”

然后他转头看向徐姓副官,“沈太太是提前有约的,我这边忘记知会徐副官了。”

他弯腰伸手,“造成了这么大的误会,是我招待不周,怠慢了贵客了。”

刘管家一路为她指引,朱玉桂难得地感觉到了妥帖。

这徐公馆表面是西式的设计,内里还是中式传统的装潢。

“沈夫人,督军就在里面。”刘管家弯身推开门,请她进去,却不肯再上前一步了。

“多谢。”朱玉桂对他轻轻颔首表示感谢。

“夫人客气了。”那管家也微微低头,站在了门口。

 

走进正堂,一副巨大军装照挂在正堂桌案的后面,正是如今北洋政府的总理段祺瑞,房间的主人背对着她站着,军装笔挺,仿若青松。

“东林啊,替我给光耀发封电报,让他赶紧回家来,不要老待在沐家给我丢人现眼。”那男人怕是把她认作他家管家了。

没等她作声,男人便转过身来。

“怎……”他的话顿在嘴里,目光如鹰隼一般,将她打量了个遍。

这徐公馆处处透着古怪,从管家到主人都这般无礼,她自觉打扮得体,并无让人打量体味的点。

“徐督军?”徐伯钧盯着她看了很久,让她有些不自在。

“啊,你是?”被提醒的人终于有了反应,却不知道她是谁。

“我是富康钱庄的沈朱氏。”

“沈太太……”对方若有所思,把她延请到一边的沙发上。

两人坐定,朱玉桂自然要将来意说明。

“我听闻目前世道不太平,前方战事吃紧。这上海受督军庇护,我们富康钱庄自然也是要出些力的。”

她从手包里拿出一盒美国产的雪茄,以及价值约摸十万大洋的富康钱庄银票。

只是这银票毕竟需要钱庄信用背书,也就是说如果富康钱庄倒了,就是一堆废纸。但是相反的,如果富康钱庄仍在,这就是切切实实的十万大洋,甚至意味着更多的支持。

“沈太太还真是……快人快语。”他低声笑了笑,但这反应总是有些微妙。

“富康钱庄确实很有名,但是如今和沐老板生了龃龉,怕是不好过吧。”他用食指敲了敲茶几,“这沐老板素有上海皇帝之名,毕竟流水的大帅,铁打的沐公。”

“只是有些地痞流氓来找麻烦,这也是我来找督军的原因。”

“你有把握有这个你就能赢过沐致远?”徐伯钧将配枪扔在桌子上,吓了朱玉桂一跳。

朱玉桂有十成十的把握,不然她也不会来找徐伯钧,她知道他们这样的军阀胃口大得很。

既要与虎谋皮,自然要有必胜的把握。

谢家树并不是什么金融人才,主业也不在此,他们就是吃准了她只有警备队的关系,而没有私人的武装,才三番五次地骚扰她的客户。

“那是自然,到时不仅富康钱庄,那汇丰银行也会同样支持督军的。”

“沈太太又如何保证,我帮了你,你不会反悔呢。”徐伯钧的眼睛盯着她,那本是一双极漂亮的眼睛,但是他哪怕目光含笑,也让她觉得不怀好意。

“沈家有个小女儿名唤沈婕,与令郎年龄相当。”

他摇摇头,“我还以为我儿光耀追那个沐家婉卿,整个上海滩人尽皆知了呢。”

“这婚姻大事,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。”朱玉桂知道这事勉强不来,但是她不得不尽力。

“我那儿子,我管不了啊。”听他说这个,朱玉桂多少有了一些共鸣,但是事情涉及到双方信任,还是要有进一步的解决办法。

“听闻督军夫人去世已久,沈家的大女儿沈娟,行事妥帖,愿为督军打理家事。”为了整个沈家她都能牺牲,女儿自然也合该如此。

这徐伯钧正值壮年,三十有七,老夫少妻,应该对沈娟也会诸多疼爱吧。

徐伯钧未置可否,只是看着她。

那目光太直接了,那种直视让她如芒在背,说句不恰当的话,她感觉那眼神儿都要把她扒了,毫不掩饰的欲望。

她飞速收回了目光,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,毕竟她如今已经四十岁了。

“沈太太的想法我会考虑,不过我这人目光短浅,总是想要点立时的好处。”他用手点了点她刚刚放在茶几上的雪茄,“这雪茄看起来不错,辛苦沈太太为我点个烟。”

听了这话,朱玉桂立刻抓紧了手包。

这徐伯钧欺人太甚,把她当做什么了,娼妓优伶整个上海滩要多少有多少,偏偏要来作践她。

但是她还是强忍着,拿了桌上的火柴。桌上雪茄她刚取了一根,还没拿稳,就滚落到茶几下面。

她左手刚想把那掉落的雪茄捡起来,就被对面的男人抓住了手。

朱玉桂对上那人好看的眉眼,心脏漏了几拍,他生得极好,她也刚刚才注意到。

龙章凤姿,神采英拔。

对面的人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,为了保持得体,她根本无心去打量对方的长相。

但是这不代表她认可对方的行为,在不尴尬的情况下,她稍微使了些力气,却根本挣脱不开。

“沈太太,掉了的一会儿让下人来收拾吧。”徐伯钧放开她的手,主动拿起另一支。

朱玉桂划了一下火柴,只听刺啦一声,这雪茄便点好了。

“事出突然,徐某还要考虑一下,三日之内就会给沈太太答复。”

“那就不叨扰督军了。”既然对方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,朱玉桂真的一秒也不想在这里待着了。

“不打扰。”朱玉桂推门出去的时候,似乎听到了徐伯钧的低笑。

 

徐伯钧站在窗边,只见那沈夫人走出了徐公馆的大门,拿出手帕将手好生擦了一会儿,然后将那丝绸帕子顺手扔进了垃圾桶。

他挑了下眉,这个沈太太很有些意思。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被迫鼎立门户的弱女子。却没想到刚刚低眉顺眼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,也算是能屈能伸了。

原本那个梦里的女人他已经记不清了,见了她反而眉目清晰起来。

他拿起桌上的相框,相框中的相片已经泛白,只有画中女子静静微笑。

杨慧娘,他去世十几年的结发妻子,也是他独子徐光耀的母亲,与刚刚离去的沈太太有八九分相似。

“督军。”徐伯钧转身看向跟了他二三十年的刘东林。

“东林,是你放她进来的吧。”他的心思,他这位管家最是清楚,这刘东林早在十几年前就是个人精,如今更是人情练达。

徐伯钧知道自己的心思瞒不了他,更无须隐瞒,他们名为主仆,实为兄弟。

“是,这位沈太太实在是太像夫人了,我在门口遥遥一见,还以为自己眼花了。”

“慧娘如果尚在人世估计就是沈太太现在的模样吧。”徐伯钧感慨道不是很多,他只是惊异于世上竟有如此相像的人。

应该说,他一直以为慧娘是梦中神女,但是眼下这位沈太太,却仿佛是让那模糊的身影成真了一样。

“对了,这沈太太什么来路?”徐伯钧知道有这么号人要来找他谈合作,只是他那时候听的不甚上心。

毕竟独子徐光耀如果娶了上海商会会长的女儿,那么这一切军饷的来源,就彻底不用发愁了。

即使他不和沐致远合作,也会找其他那几个青红帮商人联姻。

富康钱庄虽说有名,但是还需要他拨冗去帮忙看场子,那样太过于劳心劳力了,所以他根本没打算见这位所谓的沈太太。

“祖上是徽州人氏,原是收租的。富康钱庄与绸缎庄在淞沪一代很有名气。这段日子沐致远招揽了一个留日学生,好像叫什么谢家树的,帮他管理他参股的香港汇丰银行,抢了富康钱庄不少业务。”

徐伯钧听了了然,他坐到桌后的椅子上,“这位商会会长只要不时地让他的门生们去钱庄找找茬,就够咱们这位沈太太喝一壶的了。”

“确实如此,沈太太有钱有关系,但是那毕竟不是她自己的人,眼下她是一定没实力对抗沐致远的。”

“啊,这我知道,她多少说了些个弦外之音。”徐伯钧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,突然笑了。

他想起今天晌午的情状,那明明是个骄矜惯了的,偏要做出一副做小伏低的样子,真得有点可爱。

其实他也不确定,如果他那手再拉得久一点,会不会挨对方一个耳光。

“东林,你是不是故意等着我问你,她家里的情况?”徐伯钧抬起头,正看见刘东林笑吟吟地看着他。

“沈夫人姓朱闺名玉桂,二十二年前嫁给大她十岁的沈仲贤做续弦,名下有二女一子。她丈夫十八年前就死了,好像是因为一个戏子。她一个女人支持这偌大的家业,也算过得十分不易。”

徐伯钧点了点头,怪不得这沈家要太太出面,她要是个男人,这青红帮也不至于看不起她,明里暗里排斥她了。

“对了,她前段时间买了个翡翠玉兰花,据说是前清慈禧太后戴过的,还有什么栗子糕什么的。”刘管家替徐伯钧读着线报,也觉得写的过于琐碎了。不过眼下徐伯钧作为华东督军兼上海司令,有这样的情报网也是非常有必要的。

“她喜欢慈禧坟里的玩意儿?我记得孙殿英是不是送来过一些,给她送去吧,女人家的东西我又用不上。”徐伯钧想了想补充道,“这件事让徐远去办,你帮我和沐致远打声招呼。主要是徐远还是稚嫩些,你更了解个中分寸。”

“对了,门口垃圾桶里有个白色的绢帕记得一起还给沈太太。”徐伯钧无比期待她收到这份礼物的样子。那张白净又禁欲的脸上,会不会浮现出尴尬忐忑神情。

 

 

午后的阳光火辣辣,朱玉桂终于乘车回到了沈宅。

“太太,那徐督军怎么说?”管家承恩小心翼翼地为她撑着阳伞,将她迎进了宅院。

“民国以来,督军豪强不知道换了多少。”朱玉桂脚下生风,只想坐下来好好平复一下心绪。

她想起那人目中无人,把自己当成那娼妓伶人取笑的模样,不禁心中暗恨。

她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优伶,要不是因为吴惜玉那戏子,她的丈夫沈仲贤也不会对她负心薄幸,她的儿子沈岩更不会身有残疾。

只是眼下除了徐伯钧这条路,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法子,这才托了关系,前去拜会。

诚然,如徐伯钧所说,沐致远才是真正的上海皇帝。他表面上是个正经生意人,可谁不知道,他是靠青红帮发的家呢。若不是徐伯钧这样的军阀,恐怕没人能挟制这位上海商会的会长了。

如今谢家树抱上这颗大树,处处与富康钱庄作对,她实在是无路可走了。

朱玉桂叹了口气,“承恩,我不知道徐伯钧在想什么。”

她的头风病可能要发作了,她用手指按了按太阳穴,想让脑子静一静。

但是还没等她休息好,外面就沸反盈天起来,等她强撑精神站起来的时候,上午见过面的那个徐伯钧的副官已经站定在她面前了。

她这是招惹了什么煞星。

“沈夫人,徐督军有两份礼物送给沈夫人,冒昧打扰了。”

朱玉桂怕这位兵匪头子送来什么骇人的物事,她不想收。但是眼下不收下,更显得他们露怯。

她摆手让丫鬟收下,却被那姓徐的副官拒绝了。“督军吩咐,务必让您亲自查收。”

朱玉桂走上前去,心怀忐忑地缓缓打开那装礼物的双层盒子。

第一层是她喜欢的栗子蛋糕,第二层则是水头异常足的翡翠珠宝头面,还有她擦完手丢弃在徐公馆门口的手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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